Back | Home | Up | Next

关东奇人传 ——(11)身在牢房,还筹划东山再起

    他们就是不怕老百姓穷,你说怪不怪?这种领导干部,看见自己管下的百姓挨饿受冻,就不脸红! 

    看透了一时平不了反,再加上“四人帮”又垮了台,傅贵就另作打算了。睡在旁边的赵松林常见他拿枝油笔在纸上划拉,精神还挺集中的,探头一看,人家在那儿画渔网呢。他觉得挺好笑。问他,说是要把七星网改造一下,快研究成了。多长能出去,出不出得去还不知道呢,他倒在计划打鱼了。他对明水用的、冰下用的、冬夏两用的三种不同类型渔网,都作了重新设计。那些日子,傅贵说话很少,他又生活在脚踹波涛、风雨江上的回忆和幻想之中了。过些天,赵松林又见傅贵在那儿画房子了。这回画得更细。怪呀,他这能有啥用呢?一问,说是他出去以后,要盖八间瓦房,里头带洗澡问的。傅贵让他猜猜那座房子上的尖屋顶是干什么用的。“放点东西呗。”“不对。我要养鸡。这块地方能养下五百只鸡。一只鸡一年就算它下二百二十个蛋吧,一个蛋卖一毛五,你算算是多少钱!”

    他得设计个活动的梯子,平时藏起来,别让外人知道。屋顶养鸡,不但可以保密,还能防疫呢,因为在高处,同别人的鸡隔离了。五百只鸡我拿一百只鸡下的蛋卖给收购站,能换回好些糠。把发票存着,有人问,给他看:这不是,我的鸡下的蛋都卖给公家了嘛!上地里撸草籽也能顶饲料,一个礼拜就能撸好些。老伴儿小时候作过小买卖,隔山岔五让她到市场上卖蛋……

    光养鸡行吗?那哪能过瘾!还得养猪、养羊。“你把鸡粪晾乾,放上一年,然后一粉碎,和酒糟掺在一起发酵,猪可爱吃了!”一说这些,他就像介绍一种名菜的烹调方法那么津津有味。还得养奶牛!家畜里,傅贵对奶牛特别有感情,是因为他童年见到大群牛在草原上、蓝天下悠然徜徉,留下了难忘的印象吗?还是它弹响了傅贵心里那根经济弦呢?──吃草,省事,“像个机器似地到时候就给你造出一桶一桶的奶来?……就是这玩意儿个头儿太大,屋顶上肯定是放不下了,放到别处也不好隐藏。”想到这处,傅贵不免又要叹一口气。十一届三中全会都开过了,前几天报纸上还在讨论能不能养羊呢。听说省里的大干部还在限制,一家不许超过三只。傅贵就是不明白,那么大的干部了,怎么就是这么怕富呢?好像老百姓一富,就要变心,和共产党、社会主义打离婚似的!他们就是不怕老百姓穷,你说怪不怪!这种领导干部,看见自己管下的百姓挨饿受冻,就不脸红!

    “我出去以后,要是再用我,让我当干部,我干不干呢?”自问自答:“干!”图的是什么呢?“要让那些人看一看,看傅贵这些年是真的,咱是真心要让社员过上好日子。还有,能不跟那些王八蛋斗一斗吗?能眼看着他们继续喝老百姓的血?没门儿!……要是斗败了呢?那也没啥,无非再蹲一回笆篱子呗。这滋味也尝过了,不是说‘体验生活’吗?咱也体验过来了,也没啥。”   

    一九七八年以后,傅贵听早晨的广播特别认真。看守所不大放,他就伸长了耳朵听和平大队的喇叭。那半个钟头,是神圣不可侵犯的。有一天早晨,正在听联播节目,一个青年刑事犯老是哼哼呀呀的,说他不听,让傅贵揍了几撇子才老实。他要听中央的政策。他盼着出来一个人,真能把那一套不得人心的作法给扭过来。这就得真体察民情,不是抱住那些空话大话不放,还得说了能算数的。听到邓小平同志出来,他高兴了好几天。这回,他比较放心了。接下来,他就着手设计改造黑通的蓝图。他早想过而且在实践中证明过了,专门务农不行。要想使黑通大富,还得搞砖厂。这回得搞个大的。十几孔的不行,二十孔、三十孔的也不行。有原料,有销路.为什么不可劲儿往大搞呢?……原来四队那个砖厂,不仅是小,还有毛病。砖难烧透,看来非改造那烟道不可 ……

    想得差不多了,他就动起笔来,画黑通大队未来这个大砖厂的草图了。黑通那么穷,建厂资金打哪儿来呢?这个,傅贵也在心底盘算了。他那个精神头儿,就好像明天早晨沿江公社有个会等着他,让他就黑通大队的规划作一个发言似的。又是一个春天来到了。隔墙的杨树,已经探出头来吐绿了。 砖厂的设计已经完工,连一年出砖多少、每块砖成本高低、工作人员的收入问题都想过几遍了,可是他的案子仍然没有一点动静。他傅贵已经在狱中度过三个春节了。算来这已是第四个春天,怎能不叫人心急呢?这案情到底有多复杂?“就是一个间谍特务,也该查清了!”傅贵悻悻地想道,“听说一年半以前,我的五条罪状就全查清推翻了。准是整我的那些王八犊子越整越虚,定不上罪,又不甘心认输,也害怕认输。是嘛,他们又不是不了解我傅贵。无缘无故关了我一千多天了,我能不要求他们说出个一二三来?”

    五月间,听说又要过堂了,傅贵想,应该再写一份状子,专告梁XX──就是那个市法院院长,市“农村基本路线教育工作队”的大队长。“我的案子是他一手搞起来的。凭什么放走了货真价实的贪污分子侯永禄,硬把我打成大贪污分子?三中全会开过了,这回审我的,兴许是一个忠臣。前十一封信一概没起作用,费了牛劲写的,算我倒霉。这一回,我看有点希望。”

    提审那天,傅贵把那封信揣到兜儿里,出庭了。进屋一看,挺面熟啊,还是他──法院刑庭庭长刘XX。朝代虽然变了,人还没换。也罢,没准儿人家思想变了呢?傅贵还是把信交上去了。那刘XX接过信来。打开一看, 立时炸了:“啊?你告谁?你告梁院长。谁是谁的内弟?”(信中揭发一九七六年当时的市二轻局副局长宁某人是侯永禄的姐夫,而工作队裹有一些二轻局的人。梁XX同志又和宁是老同事,故此包庇了侯永禄)。结果不欢而散,傅贵很是懊恼:这封信又白搭了。回看守所的第三天,又把他关了号儿。

 
 

0 | 1 | 2 | 3 | 4 | 5 | 6 | 7 | 8 | 9 | 10 | 11 | 12 | 13 | 14 | 15 | 16 | 17 | 18 | 19

无效采访的报告 | 人血不是胭脂 | 我的日记 | 第二种忠诚 | 关东奇人传 | 告诉你一个秘密 | 路漫漫其修远兮 | 好人啊 | 人和影子 | 人妖之间 | 本报内部消息 | 在桥梁工地上

Back | Home | Up | Next

 

 Last update 01/15/11